考上


六、

分家在这乡下算是个大事,  也意味着之后的粮食关系和户口什么的都要分开算了。

所以,哪怕是由顾家最宝贝的顾里里主动提出的,但也让顾母好一番跳脚。

然而,  等顾思远冷着脸,一点也不隐瞒地把今天在县城发生的事,  告诉了顾家全家人。

之后,  便是向来忍让的顾老大,也郑重地说了要立刻分家。

不过,顾父顾母的第一反应,  首先还是不信。

毕竟,在他们眼里,顾里里向来是最懂事听话的,怎么可能知法犯法,  故意去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。

顾母连忙对着顾里里问道:“里里,  你三哥刚刚就是想借机分家,所以故意乱说的吧……”

顾思远冷笑一声,  目光轻蔑地扫向顾里里。

顾里里对上他的视线,下意识咬了咬唇,  没有直接回答顾母的话。

顾母自然了解自家哥儿,  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之后,一下自就顿住了,立刻语气踟蹰地再次重复问道:“里里……你……你倒是说句话啊……”

“你这……你真的做了这种事?”

顾里里当即皱了皱眉,  有些尴尬,  有些烦躁,更有些不悦。

他不懂为什么父母非要对这事这般上赶着,  就算他倒买倒卖又怎么样,  他们不是一直都希望他、希望家里生活得更好吗?

既然他们自己做不到,  那就让他来想办法,有什么问题吗?

“是,但是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做,而且这真的很赚钱……”顾里里随口道。

“赚钱,赚钱怎么没看到你拿回来一分钱啊?”谢亦阳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。

顾里里下意识便瞪圆了眼:“那是我赚的钱。”

见他如此态度,谢亦阳的声音更大几分:“你在家吃喝穿用,可都是你两个哥哥赚的工分,咱们其他人工分、布票都要上交,偏你不用,你还每日穿金戴银,眼睁睁看着家里其他人吃糠咽菜。”

顾母自然舍不得宝贝哥儿受委屈,赶忙打断了谢亦阳的咄咄逼问:“你怎么说话的,怎么能这么对你弟弟?”

“呵呵……”闻言,谢亦阳只冷笑一声,懒得再说话了。

反正,刚刚回来路上,他老公已经说了。

今天晚上是铁定要分家的,最后一天,他就不再把顾母气出个好歹来了。

顾思远看着顾母,嗓音冷淡到极点:“怎么说话不重要,怎么做事才重要,顾里里这行为是犯法的,我们不想被他拉下水,所以,要么您就把他给赶出门,要么大家直接分家最好。”

“你……”顾母被他这绝情的话,气得直喘。

顾父沉默片刻,看向顾老大:“你也是这个意思?”

顾老大无奈地点了点头:“里里他一个人,胆大妄为没关系,我还有三个孩子,我不敢冒险,要是革委会来了人,咱们家到底怎么办?”

顾里里看着这两个以前的好哥哥,如今却完全翻脸不认人的模样,心中冷笑。

当即,更加不屑道:“爹娘,我刚刚都说了,分家就分家,你们跟我和四哥过日子,以后绝对过得比现在好!”

哼!

他还怕之后发达了,顾思远这一帮人再缠过来呢?

这帮没有眼光的东西,现在分得越清楚越好。

为此,这个周末,在城里上中专的顾老四也回来了一趟。

顾老四和顾里里年龄最近,向来关系最好。

对于分家一事,顾老四初听是很惊讶的,不过,仔细一想又觉得很合理。

他今年就要毕业,等着被分派工作了,到时候就是拿铁饭碗的工人了,分家对他只有好处,没了这一帮人的拖累。

至于养老问题,现在顾父顾母还健康着呢,还能补贴他,而且老大和老□□正还要每年交养老粮食。

不过,顾家这分家,分得很特殊,在村里还是引起了一番讨论。

旁人家父母都是跟着长子过,他们顾家是跟着小儿子。

要不是村里人对顾老大和顾思远的脾气很了解,知道他们都是老实人,只怕还以为是他们做了什么不孝的事,才被父母嫌弃地赶出来了呢?

不过,现在建国之后,所谓的封建传统也不必遵守,老人家高兴怎样就怎样,这些年,他们村里跟小儿子一起过日子的也不是没有。

而就在分家完毕的第五天,县农修厂的考试成绩也要下来了。

这次没有拖拉机可以坐了。

前一天晚上去记工分的时候,顾思远向队长请了假,又顺便问他借自行车一用。

自行车这种大件,整个村里,也就几家人有。

周建党听了,下意识问道:“上个星期不是才去县城吗,思远,你有东西忘买了?”

顾母刚好也在记分员那登记,闻言便冷喝道:“难怪打量着分家,这分家之后啊,就跟你那个媳妇学,一天到晚偷懒不上工,尽往县城跑了?”

顾思远只当没听见,转头对着周建党解释道:“上次去县城,刚好农修厂在招人考试,我就去报名了,明天会出录取结果,我去看看。”

周建党颇惊:“县城的农修厂,那可是咱们县最大的厂了?”

尤其他们清水县的农修厂,那厂长听说就直接是县委书记兼任的,用古话来说,那就是天子门生啊。

“嗯。”顾思远淡淡点头。

顾母也十分震惊。

不过,她很快就反应过来,切一声道:“农修厂招人多难,你怎么可能考得上?”

谢亦阳也在一旁等着,听这话,当即就跳脚了:“娘,您不知道就别乱说,我们家老三会开拖拉机,也会修拖拉机,人也聪明,考个农修厂还不是小意思。”

顾母当即就笑了起来,只觉得他是傻子。

周建党看了眼这一家人,也笑了笑圆场道:“反正思远还年轻地很,去见识见识也好。”

显然,他也对顾思远能进农修厂不抱任何希望。

谢亦阳只觉自己头上要气得冒烟了。

顾思远伸手握住他的手腕,轻轻摩擦几下以做安抚。而后,抬头对着周建党:“明天,麻烦队长了。”

周建党摇摇头:“没事,那你早点过来。”

“好。”

等回到家后。

谢亦阳立刻气呼呼扑进顾思远怀里:“这些笨蛋,什么都不懂。”

顾思远捏着他的脸颊:“自然不如你聪明。”

“哼。”谢亦阳还是哼哼唧唧不高兴。

顾思远想了想道:“刚问队长借了自行车,明天天气好,骑车载着你一起去县城。”

谢亦阳猛地抬起头:“好!”

以前他在县城的时候,就看过附近职工大院,经常有年轻小伙子搞对象的时候,就骑车带着小姑娘小哥儿到处兜风。

他当时可羡慕了,就想着以后自己也能找到这个这样的对象呢。

但是来了乡下以后,他就没怎么想过了。

没想到,现在又有了,这一切都是顾思远带给他的。

谢亦阳双手搂着顾思远的脖子,赖在他怀里,整个人带着嗓音都软哒哒的:“老公,你真好,我真喜欢你。”

顾思远低头在他艳红的唇上轻轻咬了咬,既然那么喜欢的话,以身相报就好。

第二天一早,顾思远和谢亦阳在顾里里等人的鄙夷目光之中,去了队长家中。

这时候,时间很早,四月的天气也不炎热。

谢亦阳倒着坐在车后座上,跟顾思远背靠背。

早晨的微风拂面而过,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油菜花田,自行车在其中出穿梭而过,场景如画一般。

他双手伸展,在阳光下,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一般。

顾思远的余光大约能看到他不听话的模样,前面是个颇长的上坡,他嗓音微沉道:“坐好了。”

谢亦阳点点头,握着拳头:“老公加油。”

这点坡对顾思远来说,自然算不得什么。

而上坡之后,便是下坡。

风迎面吹来,衣衫鼓起,头发飘扬。

谢亦阳几乎是蹲在了后座上,一只手紧紧搂着顾思远的腰,一只手放肆的在他顾思远头上乱揉,嘴中兴奋地喊叫着:“飞了,要飞起来了……”

不用想,顾思远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脑袋,只怕乱成了一团。

等完全离开下坡后,他骑车速度放慢,想要狠狠教育一顿后面不听话的家伙。

结果,背上就趴上了熟悉的柔软温热。

谢亦阳在他脖子上轻轻亲了几下:“老公,你真棒!真帅!”

“……”顾思远。

他决定暂时原谅自家小媳妇的调皮。

大约一个多小时后,自行车终于骑进了县城的街道。

顾思远熟门熟路地带着人穿过大街小巷,往农修厂的方向直奔而去。

跟来报名那日一样,虽然这回已经是上工时间,但农修厂门前却繁忙不堪,人流如织。

大部分人都围在大门口右侧的一块布告栏前,都是来看成绩的考生或者陪同的家人。

谢亦阳迫不及待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,就拉着顾思远往那边钻:“快快,去看看成绩。”

顾思远拉着他:“人多小心点,不用挤,我眼力好,站在外面就能看清了。”

“哦。”谢亦阳听话地应了声,但整个人却还是激动不已。

就在这时,他们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人。

“大哥,上次忘记问了,你叫什么,我刚从布告栏前出来,这次一共只招六个人,名字我全记下了。”

顾思远和谢亦阳抬头一看。

谢亦阳先是一惊,指着他道:“你……你是那个小凌子?”

凌志翻白眼:“什么小凌子,跟叫太监似的?”

“哈哈……”重逢旧友,谢亦阳心情也不错,爽朗地笑了笑。

笑完,又想起正事,看着他积极问道:“啊对了,我老公叫顾思远,你看到名字了吗?”

凌志愣了愣:“顾思远,云溪村前进生产队的顾思远?”

谢亦阳立刻点头:“对对,你看到了?”

凌志转过头,深深崇拜地看了顾思远一眼:“感情真是位大哥呀,大哥,你笔试和实测都是一百分,你是这次录取的第一名,第二名比你少了快二十分。”

“哈哈哈!”谢亦阳立刻一把抱住顾思远:“老公,你真棒,不仅考进去了,还是还是两个满分的第一!”

顾思远对此并不算意外,抬手摸摸他的脑袋,淡声道:“托你的福,几天前就是在这儿,你给了我信心。”

谢亦阳立刻想起,当初来考试那天,他在门口说的话,引起了一阵鄙视目光。

当时,自己可憋屈了。

但现在,没想到他老公居然还记着呢。

谢亦阳目光清澈地看着顾思远,心里软软甜甜,恨不得当场就以身相报一百次。

“咳咳……”凌志轻轻咳了一声。

这两夫夫一说起话来,就当他不存在。

顾思远瞥他一眼:“你考了第几?”

凌志见大哥记起自己,立刻一喜:“第六。”

谢亦阳看他:“那你也被招进去了。”

“嗯,哥以后也是吃公粮的人啦,”凌志得意点头,又继续道:“对了,咱们考进去的人,要先去之前报名的地方确认一下户籍之类的资料,然后领取工作证件,下周一就要凭证件来报道上班了。”

“那赶快去啊。”谢亦阳迫不及待,拉着顾思远的衣袖。

“好。”顾思远点头,一脸平静。

凌志看着顾思远的模样,内心感慨,不愧是做大哥的人,瞧这淡定模样,要是他考了两个满分第一,那不得嚷嚷地全县城都知道。

顾思远三人进了农修厂大门,往第一排平房拐角的那间屋子走去,门口的牌子上挂着《人事》两个字。

不过,由于今天招了新人,办公室里面倒有不少人在。

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事员工,对农修厂的两百多人都认识,见这来了两个不熟悉的面孔,便直接冷淡问道:“是今天刚录取的?”

“对,我是凌志,这是顾思远。”凌志也不在乎她的冷脸,立马点点头,他还热情的把顾思远一道报了出来。

人事冷漠地看他一眼:“好了,把你们的介绍信和身份证明拿来我看看。”

就在这时,一道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:“顾思远来了没?”

屋里几人齐齐抬头一看。

人事原本不大高兴的脸,却立刻热情一笑,人也直接站了起来:“是陆科长啊?您怎么来了?”

顾思远眯了眯眼,是那天实测的主考官,原来是个科长。

顾思远身材高大,气势惊人,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。

那陆科长也一眼看到了他,走过来十分熟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已经来了啊,来了正好。”

说完,便有对着那人事道:“这次新来的几个人,都还没分配去向吧,这个顾思远同志我要了,一定要安排到我们发动机科去啊!”

“啊……好,好,我登记一下!”人事先是微微震惊,而后连声应道。

陆科长满意地点点头,亲眼看着人事把名字登记下来之后,才又看了顾思远一眼,叮嘱道:“星期一别迟到,我等着你!”

顾思远平静点头:“嗯,我从来没有迟到过。”

陆科长大笑一声:“你小子这个性子,还是这样。”

笑完,便直接转身出了办公室,似乎就是特意为顾思远来的。

那人事再抬头时,又恢复了一脸冷漠,却还是隐有好奇地瞄了顾思远好几眼。

虽然厂里大家都知道,发动机科的陆科长私下最是平易近人,但在专业技术上的要求却同样也是最高的,还从没见过他对谁那么看重呢?

居然亲自来人事科要一个新人。

而屋里那些本次新招来的其他几人,甚至包括凌志,都略带嫉妒地看了眼顾思远。

啧……

他们虽还不熟悉这位陆科长是何方神圣,但先前实测此人是主考,此刻又知道了其职位,再看那高傲的人事员工对此人的态度,便知应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。

这还没开始工作,就能被这样的人看中,顾思远直接走在了他们前面啊。

顾思远作为当事人,心情始终相当的平静。

不过,他身旁的谢亦阳,却完全不是这样。

两人在人事那边办理完所有事项,走出农修厂的大院子,推了自行车离开后,一直都快走出那一片厂区,走上县城的中心街道。

而谢亦阳同志,却依然在捧着那本红皮工作证,目不转睛、翻来覆去地看,几乎要将那薄薄两页纸翻烂,一直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。

顾思远瞥了眼身旁的小媳妇,颇有些忧伤,自己这一个大活人,感情还比不上一个小本子。

又走了一会,顾思远终于忍不住,手指1轻轻拨了下自行车龙头上的车铃。

“叮叮……”,听着这清脆的响声,谢亦阳才懵懵地抬起了头,疑惑道:“嗯,怎么了?”

顾思远一把抢过工作证:“别在太阳下看,伤眼。”

谢亦阳鼓了鼓嘴,又从顾思远手中将工作证抢了回来:“我现在心里高兴,看什么都不会伤眼,哪怕顾里里那个讨厌鬼出现在我面前,我都会觉得他是个好看可爱的小哥儿。”

“……”顾思远。

他媳妇这也太唯心了。

就在这时,一道颇为尖细的嗓音响起:“谢亦阳,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
两人齐齐转头看过去,他们似乎是走到了清水县城唯一的一家百货大楼前。

当然,此时的百货大楼只是夸张说法,其实整个建筑也只有一层而已,但面积却比普通的供销社大了不少,东西种类也多了不少,甚至还有收音机、黑白电视机这样的稀罕电子物品卖,虽然数量很少,只有区区几台。

而此时,百货大楼门口处,正有两人目光不善地朝他们走过来。

顾思远眯了眯眼,大概猜到了这两人是谁。

果然,下一刻谢亦阳便不高兴地道:“关你什么事?我想来就来,怎么,谢锦玉,这县城是你家开的?”

谢锦玉听着这语气,心里不悦到了极点。

“谢亦阳,百货大楼是你这样的乡下人能进来的吗,哦呦,你身边这位不会就是你嫁的那个乡下人吧,呵呵……”

说着,他便转身去看仔细打量顾思远,下一刻,却微微愣住。

若不是先入为主,知道谢亦阳老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人,但看这人的气势,那简直比城里人还城里人。

谢亦阳不高兴地挡在他面前:“呵呵,谢锦玉,看你买的这些东西,应该是要结婚了吧,居然还好意思这么盯着我老公看。”

谢锦玉也回过神来,立马不屑道:“谁稀罕看啊,长得再好,还不是一个乡下人,泽鑫哥可是在县政府上班的。”

谢亦阳不屑地冷哼一声:“他那个废物样子,一个高中考了三四年都没考上,能去县政府,还不是靠得他爸。”

谢锦玉面色微沉:“你别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。”

谢亦阳可算找到显摆机会了,一把举着手上的红本本工作证:“呵呵,谁酸他,我们家思远凭自己考进县农修厂当技术工人,这才是本事呢,而且还深受科长看中,你少拿那个二世祖的陈泽鑫来跟我们家思远比,不配。”

“县农修厂?”谢锦玉的声音都变了。

县农修厂可不是一般的厂,那是县委书记兼任厂长的,不管地位还是待遇,都是全县最好。

“嗯。”谢亦阳得意地应了一声,就拉着顾思远走了。

等两人出了县城,又重新坐上了自行车。

谢亦阳搂着顾思远的腰,脸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,轻声问道:“老公,我刚刚是不是太坏了?我故意显摆的,我还骂人了。”

顾思远摇头:“没有,很有朝气。”

谢亦阳脸蛋在顾思远背上轻轻蹭了蹭,微眨眼缓声道:“我脾气不好,以前在县城的时候,养父养母就说从来没见过我这样脾气坏的,我果然不是他们亲生的,一点也不像他们,还说谢锦玉脾气好从来不惹事、不跟人吵架的。”

谢亦阳抽了抽鼻子:“可是……明明每次都是那些小男生主动欺负我,但我只要一骂人打人,他们就觉得是我的错……”

“你没有做错,脾气也不坏,那些人欺负你,你骂回去打回去自然是对的,如果你骂不过打不过,我就跟你一起。”顾思远声音温和,但目光更温柔。

可惜谢亦阳坐在后面看不到,不然肯定脸蛋全红。

但听着这话,谢亦阳便已经笑得极为灿烂,双手越发用力抱紧前面人的腰:“你怎么这样,别人家老公都是说,‘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自己动手了,因为现在有我了之类的’……”

顾思远哼笑一声,嗓音淡淡:“我看你骂人的时候,精气神十足,很开心,不忍心剥夺你的爱好。”

“……”谢亦阳。

他老公真会说话。

他谢亦阳是这种以骂人吵架为乐的哥儿吗?

误会太大了。

顾思远和谢亦阳两人回到云溪村之后,先骑着去了队长家里,这会正是午饭时间,周建党一家人刚从地里上工回来。

顾思远将自行车还回去的时候,还塞了一小把刚买的糖果。

周建党连忙推辞,这年代糖可是精贵东西。

谢亦阳积极道:“队长,你就收了吧,我们家老三被农修厂录取了,这是高兴呢!”

“好好。”周建党点了点头。

半晌,他才反应过来,瞪大了眼看着顾思远和谢亦阳:“啥。你刚刚说啥?”

谢亦阳要得就是这个效果,赶忙又大声重复了一遍:“队长,我说,我们家老三考进县城的农修厂了,当技术工人,星期一就要去上班了,这工作证都已经发下来了。”

他这几句,基本上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,而且声音忒大,不仅周建党一家,周围的隔壁四邻基本全都能够听见。

周建党揉了揉耳朵,难以置信地再次重复了一遍:“你是说老三,进农修厂当工人了?”

谢亦阳点点头,再次把他的宝贝工作证掏了出来:“队长,你看,这就是农修厂的工作证,上面还有照片呢,可正式气派了。”

周建党连忙一把抢过看了起来,他能当生产队队长,自然是认字的,反反复复对着那工作证看了几遍,确认上面就是他们前进生产队的顾思远。

他老怀欣慰地拍拍顾思远的肩膀:“思远啊,你这真是不错,真不错,农修厂好啊。”

等顾思远和谢亦阳从周家走出来的时候,一路碰到许多人探头探脑。

也有那活泛的,就直接开口问了:“小谢啊,我刚刚听到你说,你们家老三是要进县城当工人了?”

谢亦阳连忙点头:“是啊是啊,多亏我们家老三上进啊,当初虽然刚结婚就去挖河道,但就是这样,他也认识了一个开车的师傅,花钱请师傅教了开车和修车,上次咱们队拖拉机坏了两次,不就是我们家老三修得吗,这回农修厂招技术工人,老三就去考了,这一下就考上了,今天去把工作证都拿回来了。”

演讲完一大段,谢亦阳又习惯性将工作证拿出来显摆。

这下,村里人都忍不住面带艳羡。

这平日看着最老实、不声不响的顾老三,居然进了县城当工人,端上了铁饭碗?

听说农修厂可是县城待遇最好的厂子了,不仅每个月二十块钱的工资,还有粮食、还有布票、肉票什么的,这简直了……

不得了,不得了啊。

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传播的,反正等顾思远拎着一路嘚瑟完的谢亦阳回家时,顾家人也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。

而那时,冯铿也在他们家。

顾里里和冯铿已经交往了有些日子了,因为经营着共同的事业,两人关系如胶似漆,冯铿也把顾父顾母哄得很好,最近经常在顾家吃饭。

今天中午也一样。

顾母刚做好了饭,几人坐在桌子旁,还没动筷子呢,顾家老大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:“爹,娘,你们听说了吗,老三他考进农修厂了,他要进县城当工人了!”

“啊?”

坐在桌子旁的顾父和顾里里几人对视一眼,完全像是在做梦的模样,这是在说什么呢?

他们没听错吧,居然说他们家那个老三,要进县城是农修厂当工人了,这怎么可能?

就连他们家正在上中专的老四,今年毕业了之后,也不一定能分配进农修厂呢,那可是全县城最好的厂子,要求多严多高啊!

顾父首先瞪了顾老大一眼:“这一分家,个个就跟发了癫一样,一点成人样子都没了,大白天的哪里听到一些鬼话,就跑回来胡说八道的……”

顾母也冷笑一声:“我昨儿倒是听说老三今天要去县城看看农修厂招人结果,结果就被你传成已经当工人了。”

顾老大被父母这接二连三的否认,也忍不住蹙了蹙眉。

难道,真是自己听错了?

冯铿见状,便道:“有些话,村里传来传去的,便变了味道。”

顾里里也故作体贴地笑了笑:“大哥,其实这也不怪你,都怪三哥三嫂自己太高调好面子,就去参加个招人考试,也非要弄得这么高调,搞得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,待会等结果传回来,难看的那也是他们自己。”

顾老大微微蹙眉,觉得顾里里这话不大合适,但当着爹娘的面,他也不好对这个所谓的福气宝弟弟多说什么。

不过,他不说,却有人说。

“呵,我当是谁在这背后说人是非呢,原来又是你啊,顾里里!”

顾家门外,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。

顾里里抬头一看,赫然便是他最讨厌的谢亦阳和顾思远两人回来了。

他面色微变,却嘴硬道:“什么是非,我说得不是实话吗?”

“呵呵……”谢亦阳冷笑一声,边往里面走,而后砰一声拍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。

“这是要干什么,你弟弟就是说你们一句怎么了,你还想掀桌子不成吗?”顾母不高兴地变了脸色,又偏头瞪向顾思远,训斥道:“你也不管管你媳妇,一个哥儿,看着跟个流氓似的。”

顾思远漠然抬头,看她一眼,对着谢亦阳道:“你要掀桌子?我帮你就行,你力气小。”

“……”顾家人震惊jg。

这说得是人话吗?

“嘿嘿……”谢亦阳耳后微红,黏黏糊糊地看向顾思远,撒娇般道:“不掀桌子,我还有其他事……”

“好。”顾思远淡然点点头。

谢亦阳又转头看向顾里里等人,他慢慢挪开刚刚拍在桌面上的手掌,露出一本红色的小证件,语气跟目光一样冷傲:“看到这是什么了吗?”

其他三人还没反应,冯铿的面色却首先一变。

谢亦阳轻笑一声:“果然是有聪明人的,告诉你们,这是农修厂的工作证件,我们家顾思远现在已经是农修厂的正式员工了,下个星期一就要去上班了。”

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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